烈日当空,淄博市临淄区午后的气温上升至39℃。坐在马路旁发烫的岩石上,自言收成一般的“种粮大户”孙大爷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不远处,他晾晒在公路上的粮食占据了单向车道的将近一半。
“种地种了一辈子,地越种越少,晒粮却越来越难。”在孙大爷的眼中,自己公路晒粮之举属于“逼上梁山”——“一共收了一万来斤粮食,院子里晒了点儿,家门口晒了点儿,闺女找地方晒了点儿,剩下的大头只能摊在马路上了。”
刚刚结束的这个麦收季,“公路晒粮”这一存在多年的农村治理难题再次进入社会公众视野。城镇化加速背景之下,化解“公路晒粮”的最大痛点何在?“无解”现状之下,又能否找到平衡各方权益的最大公约数?
◎文/图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刘东宁 发自淄博
一个建议
端午节假期的一次近郊出游,令身为济南市历下区政协委员的王宝超再一次领略了“公路晒粮场”的壮观景象——“本就不宽的乡道被占掉了一半,双向会车相当考验技术,堵车也就在所难免。”
一场“惊险”的旅途让王宝超第一次将建言献策的视角投向乡村。“农民占用公共道路打场晒粮是无奈之举,化解这一难题还需要政府层面的参与协调。乡镇政府能否在夏收、秋收时段,开放部分办公场所供农民晒粮,我想这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王宝超告诉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目前他已在考察这一想法的具体可行性,将尽快形成有关建议,按程序提报。
其实,王宝超“开放乡镇政府办公场所以供农民打场晒粮”的建议在我省部分地区已有尝试——去年10月,禹城市房寺镇陆续开放了便民服务中心等10余处办公场所,提供给当地农户晾晒粮食;聊城市茌平区贾寨镇也同样启用镇、村公共场所,满足群众晾晒秋粮的需求,并组织党员干部志愿者帮助群众秋收抢收。
“现在村里专门划出硬化区域让村民晒麦子,仅这6000余平方米的村民综合文体广场就能一次性晒麦子50余亩。”6月17日,滨州沾化区黄升镇堤圈村粮农一边把晒好的小麦装车一边说。
淄博市农业农村局种植业管理科科长齐鲁涛表示,“开放乡镇政府办公场所以供农民打场晒粮”不失为一条缓解农民“晒粮难”的好建议,但可行性还需具体分析。“乡镇政府办公场所有多有少,也有大有小,能否在短时间内满足辖区内农民的晒粮需求?而场地的分配和农民运粮的成本也值得进一步研究。”
两方无奈
遄台路是连接淄博市临淄区城区与济青高铁临淄北站的一条城郊公路,每逢麦收时节,双向八车道的公路即成为附近十余个村庄村民的“天然”晒粮场。眼下,鲁中平原的麦收已接近尾声,但附近村庄村民晾晒在遄台路上的粮食依然随处可见。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在现场看到,“公路晒粮后患无穷”的警示横幅并未能劝阻附近村庄的村民,大至上百平方米,小则五六平方米的“粮块儿”分布在遄台路上,部分路段的宽度也因此“缩水”减半,来往车辆也不得不提前变道,以避免碾轧到粮食。而为了“抢占”有利地块,有村民甚至对公路进行了“划分”,将名字涂鸦在路边的缘石上,并放置障碍物提前“预留”。
相同的情景在由遄台路通向附近村庄西石村的村道上则更为明显:麦秆和麦粒相错“占据”双向道路,来往车辆则被迫走起了“S形”。不过,如此“公路私用”在村民眼中并无不当,西石村多位村民均向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表示,在他们看来,利用公路晒粮是延续多年的传统,也是粮食生产的必备环节。“早就没有晾场了,我们还能去哪儿晒?”一位村民反问道。
连通城区与乡村的公路变身“晒粮场”,无不让来往司机感慨“行路难”。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所搭乘出租车的司机对此也表示无奈:“年年这样,早就习惯了,稍微慢着点儿就好。”
然而,该出租车司机的“释怀”并不能阻止因公路晒粮所导致的交通事故的发生,据媒体公开报道,近五年来,淄博市临淄区、高青县、桓台县等地已多次发生因公路晒粮导致的交通事故。
本月初,高青县田镇街道、花沟镇、黑里寨镇分别发布通告,再次重申禁止在公路上打场晒粮,不听劝阻、干扰、阻碍执法人员依法执行公务者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虽有严格政策,但落实执行却并不容易。淄博市临淄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乡镇干部告诉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多年来,针对公路晒粮问题的整治还一直停留在“不告不纠,纠也无效”的阶段。“整治规定哪里都有,可粮食要晒,公路安全也要管,但面对辛辛苦苦一年的老百姓,还是很难狠得下心来。”
三思不解
淄博禾丰种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朱俊科表示,近年来,随着土地流转及集约化农业生产的推进,农民利用公路打场晒粮的现象已在持续减少,部分有着“恋地情结”的种粮“散户”是目前延续公路晒粮“传统”的主要群体。“大的种粮户在农机调配上自主权更大,可以通过延迟收割时间来控制麦子的水分,从而避免后续的晾晒环节,但‘散户们’则往往要抱团收割,‘抢收’心理明显。”在朱俊科看来,进一步推进土地流转,从而实现更高水平的规模化、集约化农业生产是破解公路晒粮的根本路径。
齐鲁涛则建议运用烘干技术取代露天晾晒的传统晒粮方式。据了解,临淄富群农机专业合作社已实现利用存储量65000斤的低温循环烘干机为农户提供粮食机械化烘干作业,只需要8-9小时,就可以将小麦水分从18%降低至14%以下,达到粮食归仓的要求。
不过,齐鲁涛也同时表示,采用烘干技术降低粮食水分所产生的附加种粮成本将是这一技术推广的最大阻力所在。“烘干一斤小麦的费用在0.12元左右,每亩小麦的附加成本将因此提高至少100元,不是万不得已,恐怕没有农民愿意承担这项费用。”
据大众日报报道,为破解这一难题,一些地方主动作为、创新思路,比如高青县与拥有烘干设备的合作社合作,最大限度地帮助村民烘干粮食,并给予相关优惠政策。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农村发展系待录取博士王希龙表示,公路晒粮是我国城镇化进程中产生的一种正常现象,社会各方在此其中均无“过错”可言,这一现象也因此在短时期内难有根本的解决方案。“在维护国家粮食安全的时代背景之下,政府可以尝试细化种粮补贴项目,面向种粮面积相对较小的种粮户发放专项粮食烘干补贴,但具体的实施方案也同样需要相对漫长的论证和分析。”
| 记者手记|
“无解”难题需要合力化解
沿济青高铁一路向东,望着列车窗外已基本完成收割的麦田,我在想:公路晒粮这一难题是否真的“无解”?
所见所闻,似乎都是这一结论的印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此可以“躺平”,无论是政协委员、专家学者的建议,还是媒体的关注,都在为问题解决形成合力。
为抓好“三夏”生产,省里成立小麦机收工作专班。“三夏”生产即夏收、夏种、夏管,每一个环节成效如何,都关乎粮食能否丰收,更关乎粮食是否安全。对于现实中存在的晒粮难题,不妨珍惜、重视每一份类似“开放乡镇政府办公场所以供农民打场晒粮”的主动发声,让群策群力成为化解“无解”难题的基本方法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