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明
耿立是一腔热血之人。据说,其在怒发冲冠时,会有热血从鼻中喷出。也因此,其散文也如梁山好汉狂饮之烈酒,但在浓烈中又不乏细腻和温柔,尤其是当他谈到鲁西南平原上的故乡时,其额头便耸立起“故乡的屋顶”,眼里便浮现出“木镇的屋檐”。从北方的黄壤到南方的山海,他在南国已工作和生活多年,却依然是一颗北方大地的苍耳,倔强而执着。
《暗夜里的灯盏烛光》是耿立新出的一部散文集,由三辑二十一篇文章构成。在这些散文中,只有两篇没有出现其故乡的影子,一篇是缅怀孔夫子的《暗夜里的灯盏烛光》,另一篇是讲述了鄂伦春人与桦树的《树有其命》,剩余十九篇皆来自其“生于斯,长于斯,奔跑于斯”的鲁西南乡村大地。
耿立的文字如狂风暴雨,我被裹挟其中,不能自拔。我也是从乡村去往城市,从北方来到南方,不同的是我来自鲁中地区,耿立来自鲁西南地区,其所描述的北方平原上的乡村故事,让我的故乡也在记忆中活泛起来。耿立用灵动传神的文字编织了一个巨大的乡愁,网住了那些在外漂泊的游子之心。
在夜里,我抱着这本书,就像抱住了我的故乡。在耿立的笔下,这些故乡的文字蹦蹦跳跳,来到我的跟前,幻化成故乡里的草木鸟虫和叔伯姊妹,一夜间都在我的梦里氤氲汇聚,乡音绕梁,久久不散。这是一本大地之书,这本书不仅是作者自己的文学故乡,也是那些远游者们的精神故乡。
在耿立的笔下,那一片黄壤的大地,以及大地上的万物生灵,就像从大地中走出来的,在镜头前坦陈着自己的生死爱欲,有广阔苍凉,有愁苦愤懑,有倔强不甘,有热血强悍,也有自然平和。
大地的卷轴徐徐展开,在这幅乡村画卷中——
有卑微的父亲,他形色畏缩,说话不利索。在生活的重压下,他就像“风箱里的老鼠,遁无可遁,他只有默默承受那些日常的或是不打招呼而来的厄运。”父亲是个酒徒,酒是他的瓦屋,掩盖了父亲对于生活的倦怠。但是父爱依然如山,父亲的草帽就是遮风避雨的“乡村的屋顶”。
有教书的先生,先生的身子瘦削,“穿着干净的西装,也有穿长衫的气度,他的头发如鹤羽,像有仙气,而他走路,就像是有了道骨,感到骨头很轻,但也觉出了骨头的硬度。”先生是乡村的大人物,备受乡民尊崇,从中亦可看到乡村少年对于知识的憧憬与渴望。
还有沉默的母亲,为师的二舅,木讷的表叔,父亲的酒友,唱《夜奔》的石匠师傅,打梅花拳的武师,光着膀子喝酒的徒弟们,头皮被轧花机撕掉的叫翠香的女子,以及那个早夭的埋在雪地中的无声的孩子……
人物所处之地,是铺陈的乡间风云——
有飘扬的大雪,那雪如“深夜白色的鸦群,扇翅而至”;有萋萋芽、马蜂菜、节节草、拉拉秧、葛八草、灰灰菜等这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家族,“等春风稍微扫过地皮,那些草芽就张开口笑出声了”;有沉默寡言的地瓜,地瓜给了乡村以生命,父老的肤色就是地瓜的颜色。
耿立是多情的,也是矛盾的,他年少时想要逃离的乡村和土地,现在离得越来越远,思念却是越来越强。这些哺育了他的、年少时想要逃离的故土和故人,又何尝不是他人生道路上的灯盏烛光呢?!
◎《暗夜里的灯盏烛光》,耿立/著,长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