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涌
汪曾祺晚年为作家宗璞画牡丹，自注：“人间存一角，聊放侧枝花；欣然亦自得，不共赤城霞。”他解释，“宗璞把这首诗念给冯友兰先生听了，冯先生说：‘诗中有人’。”
其实，岂止汪先生“诗中有人”，其画中亦是“有人”。读白音格力的《墨戏——人文古画三十品》，我忽然就想到了汪老这段话。
《墨戏——人文古画三十品》一书是作家白音格力深居简出中对三十幅古画的品评。他说：“古画于我而言，是一个大美的世界，那里山叠万册书，花开千页诗，一风一水，一云一月，皆是美丽的文字。”因此，他选择“读画”——“读画”二字，要比“赏画”好，比“看画”更好。“赏”，多多少少带着点敬意，隔着距离，不够亲近，似是摆了姿态，于是难免在画中走得艰涩，不自在；“看”呢，又过于随便，容易流于形式，只作表面文章，空洞而不得真意。“读”，确实要比“赏”与“看”都好。
赵思训、黄公望、赵孟頫、沈周、文征明、陈洪绶、石涛、朱耷……这些古代文人画匠的闲情逸趣便从他的笔端漫溢开来，那些隐藏于古画里幽微的人文情怀，缓缓向我们驶来。
文人画的妙处从来就不在于笔墨之间，而存于胸中的意趣。它的兴起源自“诗言志，歌咏言”的传统。在中国艺术史上，宋画的复兴，其重要原因便是大批文人投入到了书画领域，让文人画成了当时书画界的主流，革新着以前的画匠。因此，读古代的文人画，不单是读他们停留在纸片上的笔墨烟云，更重要的是读出他们埋藏于心底的家国情怀。
“与一幅古画，我总觉得是结缘的过程，画中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屋一亭，常让人感觉熟悉而亲切，那也许就是我们精神的老家；走在画中，自在从容，忘尘忘忧，逸兴遄飞，没有功利心，只生喜悦，我想这是对一幅画最虔诚的敬意。”白音格力写道。
或许，在白音格力眼里，水墨画的魅力正在于它构筑着一个特别的世界：在动荡而不安的时代里，文人们寻幽探胜，寄情于山水，悠游于林下，披月在山巅，他们所追寻的正是笔墨所绘就的高蹈人生。
而所谓的墨戏，无非是述绘画之事。白音格力从读古画的技艺，到读其中的画意，再到读古人的“胸中丘壑”，在看似轻叩古画门扉之间，带领我们穿越时空，回到“从前慢”里，体味着古代文人的悠然——
“哪怕一群寒鸦掠过人生最后仅存的光阴，他亦会画上暖暖的秋树，缓缓的流水，平静，澄澈。哪怕人生光阴不过几寸短，他仍按相对寒灯细品茶，再画上几笔，尺幅之间亦是气象万千，自然秀美。”
◎（《墨戏——人文古画三十品》，
白音格力/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