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身体、文化、社会的演化是完全随机的，还是有着必然的趋势？谁能想到，这些问题的答案竟然在那些经常被我们忽略的植物身上。比如，人类直立行走是为了更好地采摘果实；人类用火是为了化解植物毒素；小麦和水稻促使人类定居；文字的出现，最初是为了统计粮食数量的需要……
近日，由中科院植物学博士，科普作家史军创作的《植物塑造的人类史》一书问世。书中，作者对一些人们习以为常的认知进行颠覆性重构，展开富有趣味并发人深思的解读，进而带领读者了解、读懂人类历史。近日，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通过出版社采访作者。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朱德蒙
别样解读人类发展史
提问：您书中提到了贾雷德·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一书，这本《植物塑造的人类史》多大程度上受到戴蒙德的启发？
史军：《枪炮、病菌与钢铁》是我学习的榜样。读完该书后，我发现很多科学问题和人文历史的问题，实际上是统一的问题，也就是说两者之间是互相影响和决定的，比如说戴蒙德在书中指出：关于文明起源需要稳定的蛋白质供给，地理上的动植物等资源分布决定了文明的发展，这些知识都让我的认识豁然开朗。原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观点，不仅仅是社会学的问题，还是自然科学的问题。
所以，我也开始尝试用植物的视角来分析一些人类发展的问题，审视植物对人类的影响，《植物塑造的人类史》这本书可以说是更聚焦于植物方面的《枪炮、病菌与钢铁》，至少我希望如此。
提问：您认为，植物与人类的相互影响是如何贯穿于整个人类发展史的？
史军：可以说每一步都影响着人类的发展，比如，对人类身体的塑造，我们的牙齿（智齿），我们的肤色，我们的视觉，其实都与植物有关。我们的饮食习惯也跟植物有关，比如，用火来加工食物更多是为了破坏植物中的毒素，用石磨来加工面粉，是为了更好地获取能量。
中国人的团结一致也跟植物有关系，因为早期的农耕更需要大量的人一起来兴修水利工程，一起协作开发，这就形成了文化上团结向心的基础。
提问：今年新疆棉成为热议话题，您认为棉花是如何推动世界历史发展的？
史军：历史上有一个著名的大三角贸易，即奴隶贩子带着廉价工业品、纺织品从欧洲出发到非洲，把这些物件与当地势力交换，将当地居民掳掠成黑奴、然后把黑奴运到美洲种植园，所得资本，再换取糖，烟草和棉花，把后面这些再运回欧洲，一个三角贸易圈就形成了。这个三角贸易圈对于欧美原始资本积累意义甚大，不过，这其中浸透了多少非洲人的血泪啊。
“物种起源”要因时制宜
提问：您提到，达尔文理论中，根本没有人们一贯认为的“优胜劣汰”一词，也有人认为，《物种起源》有些理论现在看起来有局限性，您如何看？
史军：以今天的观点来看《物种起源》，难免有一些问题。比如，达尔文提出物种演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这个说法有很多反例，突变可能会带来跨越式的演化。再者，拉马克的用进废退（指生物体的器官经常使用就会变得发达，而不经常使用就会逐渐退化）也并非完全错误，因为环境饰变，这种可遗传的DNA甲基化，也是存在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达尔文学说被推翻了，恰恰相反，这些新发现都是对达尔文理论的扩展和延伸。过度繁殖，生存竞争，自然选择这些《物种起源》中阐明的基本原理是没有改变的。如果，因为一些反例就认为推翻了达尔文演化理论，那一定是没有读懂《物种起源》。
提问：如何理解书中提到的“人类也有被转基因的可能”这句话呢？
史军：逆转录病毒会把基因插入到人体的基因组当中，甚至可能在人体中长期存在，这不就是人体被转基因的真实例证吗？所以，人类使用的的转基因手段，大自然在几百万年前就在用了。
植物影响人类的方方面面
提问：书中提到郑和的船队中没有人得坏血病，是因为中国人爱种菜，你觉得中国人的这一习惯是因何发生的呢？
史军：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考虑的原因，虽然有人认为是不靠岸航行的时间短，但是在船上种菜，特别是芽苗菜对于补充维生素C有帮助。种菜显然不是因为航海需求产生的，这是一个传统，因为在古代中国，小农经济是基础，强调自给自足，而种植蔬菜本身就是一个满足人体营养需求的基本做法。
提问：那么肉食与素食，究竟哪种饮食更有利于人类体质的进步呢？
史军：关键在于获取足够的营养，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维生素和矿物质，只要有充足的供给，来源并不是一个核心的问题。
提问：您还提到人类使用火，主要是用于解除植物毒素，那这一过程是人类活动被动的馈赠还是主动的选择？
史军：这需要一个漫长的学习过程，今天我们能看到动物世界中也有很多学习的例子，日本的一群猕猴会在海水里洗红薯，黑猩猩会用木棍砸开坚果，这种行为是如何出现的？显然不是有其他动物来教它们。所以人类用火，在最初肯定也是一个试错的过程，学习的过程，自然选择的过程。
提问：人们所说的康乾盛世，是因为土豆的大面积种植，可以养活大量的人口，这是康乾盛世的主要原因吗？不过也有人提到康乾盛世是“饥饿的盛世”。不知您怎么看？
史军：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税收政策的改变，摊丁入亩之后，影响到了人口的统计数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土豆这样的作物引入，极大拓展了耕种区域，一些高海拔区域有了更好的粮食作物，拓展了生活区。但是，这种作物带来的粮食还远不能让民众吃饱，这不仅是产量问题，还有各种征税和极端天气问题，所以，究竟是不是饥饿，是不是盛世，这都是相对来说的概念。
| 作者介绍 |
史军，中科院植物学博士，“玉米实验室”创始人，“科学松鼠会”成员。中国植物学会科普工作委员会成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中国食物·水果史话》《植物学家的筷子和银针》《植物学家的锅略大于银河系》等。腾讯视频科普知识节目《植物有话说》主创。担任《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水果传》《风味人间》等多个纪录片的科学顾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