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当代著名女作家、旅行家三毛逝世30周年。为纪念三毛,有“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 称号的著名摄影师肖全特别推出了三毛摄影纪实回忆录《ECHO:永远的三毛》。全书由200多张摄影作品及20余篇文章构成,肖全携贾平凹、白先勇、张曼娟等名家以及三毛亲属、友人等,以30年至诚追忆,共塑一座可以“随身携带的三毛影像博物馆”。新书上市,肖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朱德蒙
完成30年前说好出一本画册的约定
记者:能请您先讲讲您和三毛的缘分吗?
肖全:1990年9月,三毛来到成都,我跟她在成都先后见了三次面。一开始是我一位记者朋友带我去的,那是9月21日,就在三毛所住的锦江宾馆里。在她所住房间的阳台上,我们拍了一些照片。几日后的23日,我们又在柳荫街拍了一次。在柳荫街拍照的时候,三毛对我说了很多话,我觉得我们有一种非常投缘的感应。她说:“肖全,你知道吗?其实我在台北真正出名的不是我的写作,而是我的旅行。我一直很想找一位摄影师,跟我合作出一本画册。”因为她一直没找到,所以她非常在意我们的那次拍摄。
后来,她看到我给她拍的这些照片后非常兴奋。告别的那天,她说:“明年暑假的时候我来找你,天气热,我们去个凉快的地方,你来拍照片,我来写字”。接着她要去重庆,再从重庆到杭州,她又说,照片给她多寄点儿,她要完成一本杂记,照片就作为那本札记的作者相了。
记者:在您眼中,她是一位怎样的人呢?
肖全:我一直觉得三毛是一位一生当中都在自己做决定的人。她从小就自己在做决定。比如,她在读书时,老师体罚她,在她脸上涂墨,她非常地抗拒,回到家就说,她不想去上学了。后来,她在台北和电影圈里的、跳舞的、唱歌的那些人一起玩,她又觉得这些没什么意思,于是就背着包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去了远方,西班牙、非洲等,然后她遇到了她所爱的人。所以直到她最后做出的决定,我觉得都是她自己在做决定。
自己做决定,这件事我们听起来可能会觉得,这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吗?可是我看到今天我们的很多孩子都是家长在做决定,决定你上什么样的幼儿园,上什么小学,上什么大学,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所以,我觉得一个人能够独立思考,有能够独立地面对自己、面对世界的这种能力,是非常需要的,但今天我们许多孩子在家长的帮助下失去了这种能力。
时隔30年,三毛依然值得被阅读
记者:30年过去,时代发展,人们对文学的喜好也在变化。出版三毛摄影纪实回忆录,意义在哪里?
肖全:总的来说,我认为还是因为当初我和三毛的那个约定。虽然她定了1991年的夏天来找我,结果却是她提前就走了,没来。但我认为,这是我们的一个约定。尽管我之后出了一本小册子《天堂之鸟》,但在我心中,我感觉那本小册子太小了,涵盖不了多少东西,我真正想和她合作去表达的,是一位作家去旅行这样的一本画册。所以,在我心中,这一直都是比较遗憾的,没有和她在成都之外的地方真正地去旅行、拍照片。经过这么多年,包括在和她的家人、她的朋友的交往中,我也积攒了一些资料,因此我决定在她去世30周年的纪念日里出版这本书,这是对三毛的一个纪念,也是给三毛迷的一个惊喜。虽然有些照片有被看到过,但把它们整合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做。
拍完三毛的时候,我刚31岁,其实那时候也不是那么懂事,大家都说30岁的男人还是个男孩儿,很多事情不懂,果然如此。所以觉得我这30年来,从31岁到61岁,这么多年以后再静下来看,还是觉得三毛这个人是非常值得去被阅读的,像她的文字、故事等。这些年,我身边也有很多年轻人,他们都在阅读三毛,并且去效仿她,走出家门,背上包到西方去留学,去闯荡……这些我觉得多多少少也是受到了三毛的影响。像我身边就有一个女生,她自己背着包到美国去学习,她说她一直受到三毛的影响。所以,我觉得这本书其实也是给这些年轻人看的。
记者:这些纪念文字里,您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肖全:书里有贾平凹写的《哭三毛》《再哭三毛》两篇文章。1991年1月,三毛刚刚离开,我是在报纸和杂志上看到这些文字的,当时读的时候,我泪流满面。我读了好几遍,此刻我又打开了这本回忆录,看到这两篇文字就在书里,我认为三毛对贾平凹,贾平凹对三毛,他们彼此间是一种真正的作家间的惺惺相惜、相互理解、相互赞美的一种高尚情操。
1991年9月,我为了拍摄《我们这一代》去了六七个城市,最后一站是西安,在西安我唯一拍了的就是贾平凹。我在《我们这一代》里曾讲过,我们两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谈论着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三毛,我们并没有更多的在对方的面前展开,我们对三毛的思念也好,评价也好,都不愿意去触碰。因为我觉得,三毛与贾平凹,与肖全,都有各自的感受和经历,大家都会在自己内心里保存那份对三毛的敬意,当然这些文字后来被他写出来了,我也写了我对三毛的感受,如《我拍三毛》《从三毛出发》等。
2018年,因为拍摄《时代的肖像》,我又来到了西安。那是1991年之后时隔近30年,我再到西安,那次也见到了贾平凹,我们又在一起聊天。说实话,我们这是近30年后再见面,大家都老了,但你又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我们的相貌是变化的,但内心,那种对时间、对人的理解,我觉得不仅没有减退,反而更加的深厚了,那种感觉是特别高贵,也很高级的。
此外,还有白先勇,我没有见过他。白先勇的这篇文字很短,但他非常的老辣,而且也很真诚,是从一个长辈看待年轻学生的视角展开的,那是一个惊慌失措的三毛,是一个羞怯的三毛,一个穿着苹果绿色裙子的害羞的三毛,我觉得他的描述非常有价值。那个时候的三毛和去非洲闯荡之后的三毛完全不同,白先勇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三毛还是毛头孩子时的一个场景,在他的笔下描绘得非常生动。
对身心自由的渴求是每个人的终极理想
记者:时至今日,您依然会提倡三毛的这种“流浪精神”吗?
肖全:流浪这个词,我们现在可能很少有人再提及了,虽然三毛在《橄榄树》那首歌中不断地在重复“流浪”的这么一种感受。今天,北漂、深漂,包括成都也有很多年轻人,他们也在漂泊着。从某种意义上讲,会有一种流浪的感觉,不过性质已不同。其实,我倒不觉得非要用提倡或是不提倡来强化流浪这个概念,因为即便到了一定的年龄,或者是在事业上取得了一些成就,我们的内心还是会渴求一种自由的状态的,我觉得那种状态,其实就是带着自己的灵魂到处地游走,不一定非要用“流浪”这个词,但我们追求的都是身心的自由,可能就是每个人的终极理想。
记者:翻看这本回忆录时,能感受到它的设计也非常有意思,能请您分享下设计理念吗?
肖全:Echo是三毛的英文名,也是回声的意思,是对一种声音的回应。所以设计师以回声作为整本书的设计基调,仿佛我们与三毛跨越了时空,进行了一场对话。书中大大小小的文字就是声音,有强有弱,有高有低,有三毛说的,有亲友说的,相互穿插对应。这是对三毛最好的怀念,因为她还活着,我们还在对话。
| 作者简介 |
肖全,1959年生于四川成都。1991年出版《天堂之鸟——三毛摄影专集》,后又出版《我们这一代》《我镜头下的美丽女人》《2032:我们期望的未来》等10多部摄影集。2012年受邀为联合国拍公益片《2032:我们期望的未来》,并获得联合国颁发的“杰出人物贡献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