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匠人精神”成为不断引起社会各界热议的热门话题，并逐步由专业领域进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甚至成为我们重新审视和诠释文化传统的一个重要切口。近日，“中国好书”奖得主，作家葛亮推出“匠人系列”新作《瓦猫》。作为一本关于手艺人的小说集，《瓦猫》书写了三个关于工匠精神的故事，同时，也是关于人的命运与尊严的故事。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朱德蒙
继续寻找人的尊严、执着与信仰
葛亮，原籍南京，现居香港，文学博士，任职于高校。著有小说《北鸢》《朱雀》《七声》《戏年》《谜鸦》《浣熊》《问米》，文化随笔《小山河》等。作品译为英、法、意、俄、日、韩等国文字。曾获《南方人物周刊》“年度中国人物”、2017海峡两岸年度作家等荣誉。
2016年10月，葛亮长篇小说代表作《北鸢》出版。小说出版后随即占据各大图书榜单中国原创文学首位，并入选2016年“中国好书”文学类第一名、《亚洲周刊》全球华文十大小说、豆瓣年度中国文学第一名等多个榜单和奖项。
早在小说《北鸢》中，作家就曾埋藏一处伏笔。书中，“风筝”这一线索贯穿始终，从而引出一位风筝老艺人。其三世薪传，皆为一句承诺。葛亮写民间的情义，并由此将笔触衍伸至“匠人”故事。
新作同样事关手艺，其中涉及了古籍修复师、理发师以及陶艺师三个传统匠种，空间跨越三城三地，由南京、香港到昆明，从江南、岭南再至西南；时间跨度则从当代追溯至西南联大时期，呈现出多元的叙事风格和气象。当然，作家此次也是以“匠人”为故事之引，寻找的仍是人的尊严、执着与信仰。
《瓦猫》由《书匠》《飞发》《瓦猫》三篇小说构成，虽然描写的是匠人匠心，但各有侧重。其中，《书匠》一篇是讲古籍修复之异同，讲究的是“不遇良工，宁存故物”；《飞发》一篇是传承变与不变之争，讲持守与创新；《瓦猫》一篇涉及匠人的根本，即吾随物性，以手摹心。比如，《瓦猫》一篇中，背景是上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的西南古镇龙泉，这里也是陶艺匠人制作民间神兽瓦猫的世代传承之地。小说的主线为西南联大青年学生宁怀远与瓦猫手艺人荣瑞红之间的一段感人至深的情感故事。在难以分辨情与理之时，是瓦猫带手艺人荣瑞红走出黑暗的屋子；在困苦岁月里，又是瓦猫撑起家庭的生活之本。瓦猫，是生活的物证，也成为至情至真之物。这里，匠人精神在这个故事中有了别样的意义，进而与中国近现代人文理想体系合辙为一，相互辉映。
灵感源自祖父手稿修复工作
关于匠人的论述，自古已有。《考工记》中曾记载：“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而一鳞一焰，皆为匠传。匠传，既是传记，又是传承。一鳞一焰，则出自金圣叹评点《水浒传》时所说：“一花、一瓣、一毛、一鳞、一焰，其间皆有极微。”讲的正是小说的细节之美，如今，用在匠人身上，即意味着技艺的精心与细致。
“‘匠’字的根本，多半关乎传承抑或持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韩愈在《师说》中批评所谓‘君子’轻薄相师之道，犹不及‘百工’。匠人‘师承’之责，普遍看来，无非生计使然。但就其底里，却是民间的真精神。时代日新月异，他们的手艺及传统，看似走向式微，淡出了我们的生活，若不溯源，甚至不为人所知。教学相长的脉络，自不可浩浩汤汤，但仍有一脉涓流，源源而不绝。”葛亮自述。
关于新作，据悉，作家的灵感正是来源于他曾参与到的祖父葛康俞教授的专著《据几曾看》手稿的救护工作。葛康俞，著名艺术史学家，于抗战期间在四川江津凭借记忆完成的专著《据几曾看》，至今仍被中国古代书画研究者奉为圭臬。
因为祖父受损的手稿，葛亮偶然接触了“古籍修复师”这个行当，并亲自体会了一本书可以被完整修复的全过程。其中每一处细节都不可预；每一处工作都具体而微。艰辛所在，依靠现代科学技术却不一定能完成，而只有经验老到的师傅才能攻克。这一经历感染了葛亮，启发他写下“匠人系列”首篇《书匠》。
展现中华传统文化中最灿烂的一部分
灵感虽然来自偶然，但创作需要身体力行。此后，葛亮开始深入寻访各地工匠，并接连完成了“匠人系列”之《飞发》《瓦猫》等作品。据悉，“匠人系列”在杂志刊发后，即跻身“收获文学榜”“十月小说榜”等各大文学榜单，并被《新华文摘》等刊物纷纷转载。《书匠》一篇更入选2020年全国高考语文试卷阅读题，在网络上引起广泛热议，获得了极大的社会反响。如今，三篇小说集结成册出版发行，更是受到读者欢迎。
“走访匠人，于不同的行业，去了解他们手艺和背后的故事。他们多半朴讷，不善言辞。或许也便是这一点‘拙’，建造了和尘世喧嚣间的一线壁垒。只有谈及自己的手艺，他们会焕发光彩，因来自热爱。他们亦不甚关心，如何被这世界看待。时代淘洗后，他们感怀仍有一方天地得以留存。自己经手而成的物件，是曾过往于这世界最好的宣示。”葛亮自述。
时代发展，一切都在变化，但一切又都在“有心人”的守护和传承下延续。尽管有些人认为，匠人墨守陈规，而因循守旧等看法也甚嚣尘上。但在参与祖父著作的救护工作中，葛亮对“匠人精神”有了新的理解。他评价，自己所接触到的他们，会有一种和体态无关的年轻。在神态上，那便是发自内心。其中之一，就是他们仍然保持着丰沛的好奇心。在一些和现代科学分庭抗礼的立场上，他们需要通过老法子解决新问题，从而探索大巧若拙的手段和方式。这其实是带有着某种对传统任性的呵护与捍卫。“如我写《书匠》中的老董，不借助仪器，以不断试错的方式，将雍正年间的官刻本复制出来。”葛亮自述。
如今，《瓦猫》正式出版，葛亮关于手艺人的故事，关于匠人精神的叙述直击人心深处。而这正如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所说的：“葛亮有意识地在传承中国小说的传统、语言的力度与分寸的拿捏。他笔下的人物，即使在艰难的时世，那种仁义的理念没有泯灭。中华传统文化中最灿烂的一部分，在这些人物身上得到了重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