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泛黄的纸,承载着时代的痕迹,也凝聚着历史的气息。作为民间纸质类收藏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地契具有重要的历史收藏价值,得到许多爱好者的青睐。在时间冲刷下,承担着法律文书效力的地契往往成为一个时代政治、经济、文化等的风雨佐证。在济南市钢城区,便有这样一位民间收藏家段振军,他将浩渺历史尘埃中的零散片段收集起来,慢慢拼凑成一段完整的历史印记。
◎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朱德蒙 王宇琦
光绪32年屯田契尾(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衍圣公府(即孔府)执照,属于地契的一种
土地交易的文书性见证
物换星移之间,时过境迁之下,纸张质地逐渐发生变化,书写、印刷痕迹逐渐模糊,但字里行间细致的笔画,依旧清晰地记载着一片土地的详细信息。“空口无凭,立字为证。”这句俗语说的便是“立下文字的凭证比口头约束更具效力”。地契是典押、买卖土地时,双方订立的法律文据,并由此形成契约关系,其中载明土地数量、坐落地点、四至边界、价钱、税款金额等,由当事人双方和见证人签字盖章。地契是土地私有制的产物,是土地所有权、使用权的书面证据,后来发展为证明土地权利关系的法律文书。至明清时期,地契的内容格式及用词句式逐渐固定,不过,到了20世纪80年代,随着社会发展,地契逐渐在历史舞台中消失。
不同时期的地契,是当时土地所有权制度、土地权属变更及对土地的管理制度等历史信息的载体,甚至可从侧面反映出当时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状况,具有一定历史研究价值。此外,地契还会对土地买卖交易的原因进行记录,在其中可窥探出许多家庭的悲欢离合。
通常,地契主要分白契和红契两种。白契是买卖双方未经官府验证而订立的契据,也叫草契,法律效力较弱。经官府验证并纳税,办理过户、过税的手续之后,在白契上粘贴上由官方排版统一印刷的契尾,并加盖县州府衙的红色官方大印,便成了红契,也称为官契,具有法律效力。“白契是目前市面上比较常见的地契,但价值略逊于红契。红契经过官府认证,存世数量较少,也是较有收藏价值的部分。”段振军介绍。
不同于其他器物性收藏品,地契以纸张为载体,较为脆弱,不易留存,且在收藏及保存过程中极易被损。因独特性及不可复制性,地契在拥有历史研究价值的同时,也具有珍贵的收藏价值。
乾隆60年山东西由盐场地契
将散落民间的历史痕迹收集整理
今年44岁的段振军,在济南市钢城区经营一家汽车维修店。本职工作外,他还有一个特别的爱好,收藏各类票证与地契。段振军告诉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他的收藏爱好可以追溯到童年,在他的记忆中,在乡村中度过的孩提时光充满快乐与温馨的氤氲。邻居奶奶将家中散落的清代铜钱,随手送给他做玩具。古老的族谱在大伯母家的杂物棚中沉寂多年,无人问津,他便索要来珍藏。后来渐渐长大,他开始收藏各种分币和小型票证。在段振军眼中,这些散落在民间的历史遗留物散发着强烈的魅力,也影响了他一生的爱好和追求。
10年前,段振军正式开始走上收藏之路,主要收藏山东省内的各种票证,“粮票、布票、工分票等,一方面,是对过去成长年代的怀念;另一方面,是想把那段历史尽可能完整地保留下来。”
6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段振军发现了一张特别漂亮的地契,“上面的格式、内容、印章保留非常完整且极具美观性,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我开始查阅资料及文献研究,便彻底陷进去了。”随后,段振军想尽办法,力求把山东范围内的地契收集全面,然而这并非易事,“大范围的收集要克服两个维度的困难,时间维度的跨度要大,各个时期均有所涉及;空间维度要广,尽可能覆盖到更多的地区。”
截至目前,段振军告诉记者,自己累计收藏山东地区官契900余张,时间范围从清康熙年间到20世纪80年代。“我的收藏方向较为集中,一是撤销县地契,具有独特性和稀缺性;二是晋冀鲁豫边区地契,是见证红色革命的珍贵资料;三是盐场地契,其格式、形式与同时代普通地契不同,且十分稀有;四是清代地契,年代久远,比较有历史收藏、研究价值。”
近千份地契凝聚了段振军的热爱与执着,其中他最为珍爱的,是一份乾隆60年山东西由盐场的地契,“中国沿海地区才有盐场,且数量不多。清代盐场均由国家管控,只有官府认可的专业灶户才可制盐,灶户数量也很少。因此,盐场地契十分稀缺和珍贵,能够完整保留至今的更加少见,成为许多收藏者竞相珍藏的珍品。除了行业特性外,诞生年代也为其增色许多,年代较近的清代盐场地契或许偶尔能遇到,但早期乾隆年间的可谓绝世精品。”
如果没有发自内心的热爱和痴迷,恐怕段振军无法在收藏地契的道路上走得这么远。2019年,他在收藏网站看到一份东昌卫(今聊城市西南隅)地契,待查阅好资料想购买时,却被人捷足先登。即便反复追加高价,新买家也不肯出让,这让段振军难以释怀,“真的太喜欢那份地契了,晚上做梦也是它。”一段时间后,机缘巧合之下他买到了同时代、地区的一份地契,这让他由衷地感慨,“收藏就是看缘分,是自己的,跑不了;不是自己的,求不来。”
做历史的保护和传承者
多年来,为维持收藏地契的爱好,段振军不得不忍痛割爱,卖掉一些此前收藏的珍贵票证“回血”。在他看来,地契充满着强大的魅力,拥有丰厚的扩展性,“地契是历史的缩影,看到一张地契,确定年代后,就要先翻阅史料,条件允许的情况,还要查阅相关地方志,了解详细情况,庞大的历史信息便从中逐渐还原。此外,地契是文字性记载的物品,其中的书法、印章、记名等也各有特点,具有较大的研究空间。另一方面,地契也是对当时社会生活的反映,土地买卖的缘由、约定是个体生活的缩影,税率的变化也可看出不同时代赋税的轻重。”
收集地契的同时,段振军也成为历史研究的爱好者。有许多在历史中仅短暂存在的行政区域,也通过地契留下痕迹,“历史中,有的省、县设立后不久便被撤销,能够查询到的资料也很少,保留下来的地契,便成为这些撤销县曾经存在的证明。比如,滨河县自1943年建立到撤销,只存在了几个月,期间留存的地契便极为难得。”地契看起来只是薄薄的一张纸,承载的是极为厚重的综合历史信息,也是浩渺历史中散落的碎片。段振军便是这些碎片的收集者,并力图从中拼凑、还原出时代的变迁,为早已消散的时光重新构建一面保护的城墙。
“现在很多年轻人对历史不那么感兴趣了,我只是想通过收集票证和地契,尽力去还原那些真实发生的历史,并将其保存、传承下去。”在段振军看来,历史厚重且伟大,每个时代的普通人共同构成一段历史,其中保留下来的痕迹同样可以由普通人来守护。最近几个月,他在短视频平台科普地契及票证的知识,也与其他人交流学习,“视频科普我会坚持做下去,在其中我也顺便整理下自己的藏品,并将其影像化,也利于传播,希望能让更多人喜欢上历史。”
作为两个孩子父亲的段振军,当孩子在学校学到相关历史课程时,他便会找出相对应年代的收藏品给孩子看,“这样不仅丰富了孩子对历史的体验,更让他们不忘历史,对历史心怀敬畏,也从历史中寻找到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