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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跨越30年的文学情谊

2020-8-8 8:19:40 来源:山东商报

        2020年是中国女作家张爱玲诞辰100周年。

 

  百年之前的秋天,张爱玲出生在上海租界一幢没落贵族的府邸。她家世显赫,祖父、祖母都出自清末重臣家庭,她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19岁时,张爱玲在《西风》月刊上发表了处女作《天才梦》,从此步入文坛,崭露头角。35岁时,已在上海文坛大放异彩的张爱玲远赴美国工作和生活。不久后,她开始了和著名文学批评家夏志清先生长达30余年的通信。可惜的是,这些往来信件在一次次搬家中遗失了许多。后所幸经夏志清多方寻找,最终寻得108封。《张爱玲给我的信件》(纪念版)责编宋亚荟采访中告诉记者,之后,夏志清将这108封信收录在《张爱玲给我的信件》一书中,成为学者研究张爱玲的重要资料和读者追忆张爱玲后半生的证物。◎山东商报·速豹新闻记者朱德蒙实习生莫非

 


  30年书信往来纪念珍贵友谊

 

  夏志清所著《中国现代小说史》曾详尽描述了钱钟书、沈从文、张爱玲等多位现代作家及其作品。其中,张爱玲所著《金锁记》,被其称为“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

 

  张爱玲曾言:“一个知己就好像一面镜子,反映出我们天性中最优美的部分来。”而谈起张爱玲的知己,一位是宋淇,另一位便是夏志清。两位都是享誉国际的著名文学批评家。其中,夏志清,江苏吴县(今苏州)人,1921年生于上海浦东,1948年考取北大文科留美奖学金赴美深造,1952年获耶鲁大学英文系博士学位。1962年应聘为哥伦比亚大学东亚语文系副教授,1969年升任为教授。2013年12月29日(当地时间),夏志清在美国纽约去世,享年92岁。

 

  1955年,张爱玲到美国后,因缘际会开始与夏志清书信往来,且长达30年之久。著名学者陈子善在《张爱玲给我的信件》序言中记叙,张爱玲1961年3月收到夏志清寄去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初版本以后,就开始与夏志清通信。尽管最初的通信未能保存下来,但据夏志清回忆,张爱玲自1961年至1994年整整32年间致他的信札共有118封……这些信札中,谈创作,谈翻译,谈出版,谈读书,谈生活,谈友情……从发表《怨女》到改写《十八春》,从自译《金锁记》到“改译”《浪淘沙》,从翻译《海上花》到“考证”《红楼梦》,从创作《小团圆》到“搁开”《同学少年都不贱》,还有自评《创世纪》《浮花浪蕊》等作品,张爱玲在信中不断向夏志清通报,与其切磋,甚至反复再三,甚至具体到字、词、句的探讨。

 

  “这无一不显示出张爱玲对夏志清的信任,也反映了夏志清对张爱玲的知遇之恩。”责编宋亚荟表示,“张爱玲到美国后的第二年,她开始用英文撰写小说Pink Tears(《粉泪》),却不被美国出版商赏识。夏志清不久发表了《张爱玲论》,首次肯定了张爱玲在中国小说史上的重要地位。在《张爱玲给我的信件》一书中,就有夏志清极力将张爱玲小说推荐给中、美两国的学者、批评家的内容。当然,这也曾一度让不愿意麻烦人的张爱玲感到心有内疚。于是,愧疚、感愧、惭愧、惶愧、负疚、歉疚等词汇,也频繁地出现在张爱玲给夏志清的信件中。”

 

  在无奈间找到一种“无事忙”的兴趣

 

  在《天才梦》一文中,张爱玲写下了“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的经典名句。张爱玲认为生命是美好的,但生活的艰辛与人世的悲戚又如同虱子一般挥之不去,啃噬着内心。

 

  作为知己,夏志清不仅欣赏张爱玲的才华,更为张爱玲的怀才不遇和生活上的困窘而痛心、惋惜。夏志清曾说:“张爱玲为了生活不得不做她不喜欢的事,教书、做研究非其所长。她不与人接触,只能写她熟悉的事,她改写《怨女》《半生缘》都是说的老上海,不合美国人的胃口,得不到出版商的青睐。除了皇冠的稿费没有固定的收入,耽误了看好医生,将皮肤痒当作跳蚤侵蚀,屡次搬家,影响了她的创作力。”

 

  “来到美国后的张爱玲因生活拮据,她曾在给夏志清的信中表达自己对翻译工作的兴趣,但随后又解释,喜欢翻译也是因为是机械化的工作,不妨碍她写作。可见张爱玲虽想要一心写作,却总是不得不为了生活接下其他可以有额外收入的工作,即便说对翻译‘感兴趣’,也是因为无法靠写作维生的无奈之语。”宋亚荟表示。

 

  不过,虽然在经济、健康和工作上,张爱玲屡遭打击,但她也偶尔能在这人世的“虱子”间得到一种“无事忙”的逃避。

 

  张爱玲通过夏志清的来信,不仅对翻译《海上花》提起了兴趣,还读了许多与学位、工作不相干的东西,例如研究考古与人种学。张爱玲写《怨女》序提到《红楼梦》,因为兴趣关系,越写越长,终于写出一部《红楼梦魇》来。她虽在信中对夏志清说:“完全是个奢侈品,浪费无数的时间,叫苦不迭。”但这让她叫苦不迭的奢侈品,却是难得的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宋亚荟介绍,当张爱玲迁居好莱坞后,她从人类学纪录、社会学调查,到历史小说等,每看到一个能引发她兴趣的题目,就会到图书馆将与题目有关的书籍一本本借回家看,“花掉时间之多,实在使人无法相信……夏志清在书中曾感慨‘中国作家间,除了张爱玲,谁会有这样大的傻劲,把一段与中国无关的史实调查得如此清楚的?’”

 

  此外,夏志清还在信中感慨“信愈稀,也就愈珍贵了。”因为,在“无事忙”之后的几年里,张爱玲连“无事忙”的快乐,也再没提过。她在最后一封寄给夏志清的信中说:“精神不济,做点事歇半天。过去有一年多接连感冒卧病,荒废了这些日常功课……好了就只顾忙着补救……”在信寄出后的一年又四个月,74岁的张爱玲在公寓中病逝。

 

  夏志清说:“(爱玲)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地上,看似凄凉,但她晚年多病,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这场跨越30年的通信,就这样在愈来愈稀的信件中,画上了句号。

 


  文学史上作家书信研究亦十分重要

 

  为纪念张爱玲诞辰100周年,《张爱玲给我的信件》近日正式出版。著名学者王德威评价:“现世的家常人生,洋芋色拉与西瓜,张爱玲从来无缘享受;但她把她的祝福与希望寄托给夏家一家人。不论她的世界是华丽还是苍凉,张、夏之间的友谊有他们的通信为证,他们的通信也见证了‘寒咝咝’的人间,毕竟还有互信的可能。”

 

  陈子善也写到,研究一位已经去世的作家,除了必须面对他生前公开发表的作品,还应关注他出于各种原因未及问世的手稿。各类手稿,哪怕是未完成的手稿的发现,都有可能支持、改变乃至颠覆原来对该位作家的评价。而书信和日记,是应该把它们包括在广义的手稿范畴之中来理解的,因为它们是特别意义上的一种创作。具体到张爱玲,迄今所知她没有日记存世,而她的前期信札绝大部分早已散失,那么她后期写给包括夏志清在内的友人们的大量信札,就显得尤为重要和珍贵了。

 

  “今年是张爱玲诞辰一百周年。书比人长寿,我一直认为,对一位杰出作家的最好的纪念,莫过于重印和推介其著作,书信理所当然也包括在内。”陈子善评价,此外,不仅张爱玲致夏志清的这么多信札,夏志清对这些信札所作的长短“按语”,也十分重要。许多“按语”或交代张爱玲这些信札的写作背景,或披露鲜为人知的文坛故事,或提供进一步研究的线索,有的本身就是一篇出色的小评论,值得读者反复品味。